特约评论员黄亚南

　　在今年4月底到5月初期间，日元汇率在短时间里发生巨变，从1美元兑换160日元迅速上升到151日元。市场立刻意识到日本政府实施了大规模市场干预，他们从日银的资金变化中推断出这次干预一共动用了9万多亿日元。日本政府对此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直到5月底，日本财务省公布的数据才明确了日本政府曾经动用9.7万亿日元实施了市场干预。从规模上来说，这次市场干预是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但到5月底日元汇率又跌回到1美元兑换157日元的水平。那么，这次市场干预到底有没有保障日元汇率的作用呢？

　　首先，要看这次市场干预的目的是什么。这需要了解日元贬值对日本经济来说到底是利多还是弊多。根据日本市场调查公司“帝国数据银行”今年5月的最新调查，有63%的受访日本企业认为现在的日元汇率已经给他们带来负面影响，只有不到8%的企业认为有正面影响。超过一半的受访企业认为合适的日元汇率应该在1美元兑换110日元到130日元之间。这显示现在的日元贬值已经不受日本企业欢迎了。但如果日本政府大规模市场干预的目的是希望彻底扭转当前日元贬值的形势，那或许难以实现了。

　　近年来，在美联储的影响下，多国央行都实施了超常规的量化宽松政策，很多国家的货币都处于超发状态。尽管从2022年下半年开始，美联储开始缩表，但由于历年的超发，其资产规模依然是“雷曼危机”前的8倍，全球新冠疫情前的2倍之多。这也导致滞留在市场上的超发货币对微小的利差也非常敏感，所以，当2022年3月美联储开始加息后，资金流向美国，日元就一直处于贬值状态。由于美国通胀的压力仍在，美联储无法采取降息措施，而日本央行则担心日本经济的景气非常脆弱而不敢遽然加息，从而不能缩小美日之间的利差，日元汇率也就无法摆脱贬值的颓势。

　　除了美日之间的利差之外，日本服贸方面的逆差也导致日本对美元需求的增加，从而促使了日元的贬值。2023年，日本的贸易赤字达到5.9万亿日元，虽然比上一年有所减少，但已经是连续3年的贸易赤字。这也意味着日本不得不连年抛售日元来买入美元用以服贸方面的支付，缺乏需求的日元也就不得不进一步贬值。

　　由于日本政府在外汇市场上的干预对解决以上问题并没有什么帮助，所以，想通过这样的干预来扭转日元贬值的趋势也几乎是不可能的。2022年日本曾经实施过一次市场干预，其结果也证明了这点。

　　如果从阻击国际投机资本做空日本的角度来看，日本政府大规模市场干预是有明显作用的。日本政府之所以一直没有公开宣布这次干预，很可能是没有得到美国同意而单独实施的。缺乏协作，这也会增加实施的难度，效果也很难预料。但日元的迅速贬值必将给日本经济带来更多的负面影响，这迫使日本政府不得不出来与国际空头博弈。于是，日本政府在外汇市场上集中地投入了近10万亿日元的资金，造成了短期内市场供需严重失衡，让国际空头很难继续做空日本，日元汇率也暂时停止了下滑。

　　问题是国际投机空头在暗处，而日本政府在明处，这样的博弈对日本政府非常不利。实际上，日本政府的大规模市场干预被看成是一种拖延时间的策略，即等待美日之间的利差在不久的将来开始缩小，从而从根本上扭转日元贬值的趋势。由于日本政府实际可动用的外汇资源有限，难以继续干预市场，也就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局面。

　　其实，这样的被动，有部分原因竟然是源于日本政府的相关政策。岸田文雄出任首相后，提出了“新资本主义”政策，即创造条件鼓励日本国民做金融投资。随着这一政策的落实，日本民间的金融投资很多流向了利率较高的海外市场，增加了对美元的需求。一些市场分析人士从零碎的公开数据中推测出大概有7万亿日元以上的资金投向了海外市场。这也意味着日本需要买入同等规模的美元。此消彼长，日元也就随着如此规模的美元需求而进一步贬值。而日本政府在市场干预时用来购入日元的美元资金规模恰恰与此相差无几。

　　日元能否开始升值，能否升值到日本企业希望的合适程度，很大程度上要看美日之间的利差能否缩小，要看市场上对日元的需求是否旺盛，并不能看日本政府是否还会进行市场干预。所以，日本政府应该深思日银为什么不能迅速升息的原因，从增强日本企业竞争力的方向着手制定政策，帮助日本企业摆脱生产性低下、增长性低下的负面螺旋，从而使日本企业适应加息的经济环境，促使市场上对日元需求的增加，才能从根本上扭转日元贬值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