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寂静与热闹

　　北极地区拥有900亿桶的石油储量，1669万亿立方英尺的天然气，440亿桶的液态天然气，这些油气资源的84%位于离岸地区。

　　从加拿大到挪威，从丹麦到俄罗斯，多个国家对北极地区展露的兴趣就像是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各国纷纷出台北极战略，甚至主张用军事手段捍卫各自在北极的利益。

　　冰山耸立，积雪皑皑，气候严寒，人口稀少。提到北极，这或许是大多数人的印象——北极是世界上最荒凉的地方之一。

　　但准确地来说，这是大多数没去过北极，或只是通过纪录片了解北极的观众的印象。北极虽然人烟稀少，却从来不是一片“寒枝雀静”之地。

　　在石油开采公司的眼中，北极蕴藏着巨大的石油储量，令人艳羡；在航运公司的眼中，北极有可能成为未来连接亚、欧、北美大陆的重要枢纽，不得不重视；而在阿拉斯加渔民的眼中，北极提供了取之不尽的渔业资源，更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这就是北极，看似荒凉却充满无限资源。而在现实的政治家眼中，北极是一块兵家必争之地，这不仅关乎冰雪下的各种丰富资源，更是涉及国家安全的核心利益。

　　围绕着北极资源，一场悄无声息的战争已经打响。谁在抢夺这些资源？如何抢夺？会造成哪些后果？这是所有国家都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而更深层次的问题是，《联合国海洋法条约》规定北极点周边区域是全人类的遗产，这意味着北极资源的开发绝不是一个国家，或者几个国家说了算的问题。面对复杂的地缘政治利益，世界亟需找到一种新型的合作方式，共同开发北极的资源，也承担相应的义务。

　　资源宝地

　　北极地区资源丰富，不仅拥有丰富的石油、煤炭等资源，还可能是未来的航运枢纽。对于北冰洋沿岸国家而言，北极更具有战略地理意义

　　在层层冰雪下面，北极蕴藏着丰富的能源资源。据美国地质调查局的统计，北极地区拥有900亿桶的石油储量，1669万亿立方英尺的天然气，440亿桶的液态天然气，这些油气资源的84%位于离岸地区。另外，北极地区还蕴藏着丰富的矿物资源。

　　此外，北极地区的煤炭储量达到1万亿吨以上，占全球煤炭储量的1/4。北极地区煤炭因为低硫等特性，其品质是世界上最洁净、最高效的煤炭。北极地区还有大量的铜镍钚复合矿以及金、银、金刚石及铀、铁等战略性矿产。

　　除了能源资源之外，北极地区的巨大商业利益也令人垂涎。渔业资源是北冰洋挖掘不尽的宝藏。早在20世纪60年代，北极地区就开始全面发展渔业。北冰洋沿岸6个国家——挪威、冰岛、俄罗斯、丹麦（格陵兰岛）、美国和加拿大共同参与其中。在过去几十年中，北极每年的渔业产量约为600万吨。

　　而另一突出的商业价值在于可能存在的“北冰洋航线”。近年来全球气候变暖，导致北冰洋冰块加速融化。有科学家经过研究得出结论认为，北极变暖的速度比地球其他地区快一倍。

　　近20年来，每年冬天时北极冰盖缩小约1500平方公里。一些区域的温度在过去50年已经上升了摄氏2.5度，如果二氧化碳的排放量继续以目前的速度增加，到2100年，北极温度预计将上升摄氏10度以上。

　　如果“北冰洋航线”真的存在，那么将改变现有的全球航运格局。这一航线将打通贯穿欧亚大陆及北美洲的航道，改变长期以来靠着巴拿马运河和苏伊士运河连接太平洋(601099,股吧)和大西洋(600558,股吧)的局面。在大大缩短航程的同时，还能降低运输成本，存在着无限的商机。

　　除了上述“看得见”的资源与利益之外，北极地区的战略位置更是兵家必争之地。而这“无形”的资源是不能被分享的。

　　北极的战略位置很特殊。在冷战时期，北冰洋是美苏冷战的重要阵地之一。北极常年覆盖着厚厚的冰层，这是战略核潜艇最好的隐蔽场所。从这里发射导弹十分钟就可命中美国腹地，长期以来，美国将北极周边地区作为北美防空的一线阵地，密切监控来袭导弹并进行早期预警。

　　这一时期，美苏逐渐拉高其在战略核力量中的地位，使北极演变为军事战略区，并高度军事化，成为地缘政治的敏感之地。冷战结束后，美俄军事关系的性质与重要程度均已发生重大变化，北极的战略地位也一度下降。

　　谁是抢夺者

　　北极地区既包括了北极点周边的公海区域，也包括北冰洋沿岸国家领土，以及其主张的领海、专属经济区、大陆架等领域。复杂的地缘政治环境产生了众多的“抢夺者”

　　北极地区丰富的资源令人垂涎。世界上的大多国家都希望从中分一杯羹。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谁有资格抢夺北极资源？

　　事实上，这一问题已经困扰国际社会多年。问题的焦点在于，北极地区既包括了北极点周边的公海区域，也包括北冰洋沿岸国家领土，以及其主张的领海、专属经济区、大陆架等领域。

　　如何破解这一复杂的地缘政经难题并无先例可循。一些学者曾经提出，国际社会需要一个类似1959年《南极条约》那样以环境保护为导向的条约，来保护北极。

　　但这一方案显然难以实现。北极的地缘政治和治理环境与南极相比有很大差异，南极的主体是一块1400万平方公里的冰雪大陆，而北极的主体却是一片由主权国家领土环绕的海洋。

　　因此，南极比北极有相对简单的政治环境，使国际社会更容易形成一个综合性的条约去解决南极各个方面的法律问题。但是对北极问题而言，达成类似协议的前提是，周边各国首先要维护本国利益，然后才会考虑在此基础上是否需要建立一个国际条约，以及符合本国利益的条约内容。

　　事实上，环北极的主要国家已达成协议，决定不通过任何有关北极的类似《南极条约》的新文件，因此以“南极模式”解决北极问题并不太现实。

　　此外，北极地区还存在着公海海域，这又加大了问题的复杂程度。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这部分的资源属于全人类共有。因此，不少看似与北极“无关”的国家也加入了争夺的行列。

　　2008年11月，欧盟发表声明称：“欧盟各国应当尽快制定一项协调一致的关于北极能源利用的方案，以确保欧盟在利用北极能源和海洋资源中占据有利的位置，同时帮助全世界尽量减少人类活动对北极的破坏。”

　　2009年2月，丹麦、挪威、冰岛、瑞典、芬兰五国召开北冰洋军事安全合作机制会议，五国表示未来将合作控制北极水域，保证石油和天然气运输通道的畅通。这标志着北约、欧盟部分成员国以集体方式加入北极争夺行列。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于2013年5月成为北极理事会的永久观察员国。由于中国在世界上的经济政治地位，势将成为构建北极秩序的重要力量。分析人士称，中国与北极地区国家合作将有利于平衡域内国际对这一地区的争夺。

　　外媒认为，中国正采取实际措施加强在北极地区的活动。中国的活动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北极航道，第二是开发北极地区的能源资源。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副研究员程保志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北极治理不仅需要北极国家间的合作，同时也离不开中国等域外国家的合作，还更需要包括政治家、科学家、环保团体、原住民等社会力量参与，共同将地球上的这块“处女地”开发利用好。

　　目前，北极理事会是北极治理的最为权威的机构。北极理事会是由加拿大、丹麦、芬兰、冰岛、挪威、瑞典、俄罗斯和美国等八个北极国家组成的政府间论坛，于1996年9月在加拿大渥太华成立。

　　北极理事会的宗旨是保护北极地区的环境，促进该地区在经济、社会和福利方面的持续发展。理事会主席一职由八个成员国家每两年轮流担任。美国于今年4月接任北极理事会主席国，并称在为期两年的时间里将重点关注气候变化问题。

　　在全球变暖的趋势下，人们将正式迎来“北极时代”。全球如何在北极地区进行合作，将成为一次重大的考验。

　　北冰洋“冷战”？

　　在对北极资源的抢夺战中，俄罗斯与美国当属主要玩家。一些人甚至将美、俄在北极地区的开发竞争称为新的“冷战”

　　从加拿大到挪威，从丹麦到俄罗斯，多个国家对北极地区展露的兴趣就像是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各国纷纷出台北极战略，甚至主张用军事手段捍卫各自在北极的利益。

　　而在这场寂静又激烈的战争中，俄罗斯与美国当属主要玩家。一些人甚至将美、俄在北极地区的开发竞争称为新的“冷战”。

　　俄罗斯北濒北冰洋，是沿北冰洋海岸线最长的国家，其北部深入北极圈内，对北极主权和资源争夺的态度尤为积极。2007年8月，俄罗斯北极科考队操纵深海潜水机器人在深达4300米的北冰洋底插上一面钛合金制造的俄罗斯国旗。

　　2008年9月，俄罗斯政府出台《2020年前俄罗斯联邦北极地区国家政策原则及远景规划》，确定了俄罗斯联邦北极政策的主要目标、战略优先方向、基本任务和执行机制。规划提出，2011年至2015年，俄罗斯将完成其在北极地区的边界确认；2016年至2020年间，将北极建成俄罗斯“保障国家社会经济发展的战略资源基地”。

　　2009年5月13日，俄罗斯又推出了《2020年前俄联邦国家安全战略》，强调未来国际政治将聚焦于能源争夺，北极是争夺的焦点地区之一，不排除这种争夺导致冲突的可能。

　　今年3月，为庆祝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一周年，普京总统下令在俄罗斯北极地区举行了一场快速的全面作战演练。参加这次演习的有4万名俄罗斯官兵，还有几十艘军舰和潜艇。此外，俄罗斯重启了在北极地区的苏联时代军事基地，并在北极地区沿岸建了一连串的搜救中心。

　　此外，俄罗斯近期还向联合国递交申请，要求将120万平方公里的北极大陆架划入俄罗斯。

　　面对俄罗斯的扩张，美国人也不甘示弱。虽然因为尚未加入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美国无法向联合国提交北极的领土诉求。但美国阿拉斯加州的部分领土位于北极圈内，因此美国自认为是一个“北极国家”。

　　2009年1月，美国政府颁布《国家安全及国土安全总统指令》，取代1994年北极政策文件。新文件宣布美国是一个“北极国家”，在北极地区有着广泛和根本性的国家安全利益，其中包括导弹防御和早期预警、进行战略输送所需海空系统的部署、战略威慑、海上存在和海上安全行动、保证自由航行和飞行等。美国在北极也有防止恐怖主义袭击的核心利益。

　　但美国本土人士认为，相比于“俄罗斯在北极有许多大动作”，“美国在北极已落后于俄罗斯等其他国家”。华盛顿智库传统基金会国家安全问题学者卢克科菲说，俄罗斯在北极的军事化行动远远超过其他国家。而美国《威奇托鹰报》则称，美国40年来未建造新的重型破冰船，虽然阿拉斯加北部海岸的石油钻探和船只航行活动增加，却依然缺乏深水港口设施。

　　报道还认为，俄罗斯并非北极地区的惟一竞争者。中国、韩国和新加坡都加入了对商船在北极航行可能性的探讨。美国海岸警卫队司令保罗·楚孔夫特此前在华盛顿举办的一场会议上表示：“美国甚至都不在这场游戏之中。”

　　事实上，美国在“北极争霸”中并非真的作壁上观。美国早在1967年就探明了位于阿拉斯加州北部的普拉德霍湾油田，该油田拥有136亿桶可采石油储量。是北极地区已经被开发的最主要的石油项目。近年来，在阿拉斯加沿岸地区油气勘探方面又投入了37.5亿美元。

　　奥巴马政府此前就发布了包括《北极地区国家战略》、《国防部北极战略》以及《北极地区国家战略实施计划》等多份战略规划。

　　此外，奥巴马9月1日还宣布，美国决定将替换重型破冰船的日程由2022年提前至2020年，同时请求国会拨款建造更多破冰船。奥巴马表示，“我们会看到北极会有更多航运交通，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据了解，每艘破冰船造价约10亿美元。今年2月以来美国陆军工程兵团开始评估深化和扩大诺姆港港口功能，以提高港口应对极寒天气和庇护来往船舶的能力。9月1日，白宫发出声明，表示由于气候暖化将促使极地航运交通大增加，美国国家海洋与大气管理局将与海岸警卫队合作绘制白令海、楚科奇海和波弗特海这三个最近开放水域的地图。

　　“应该说俄罗斯开发北极的意愿更为迫切。俄将北极视为其未来经济发展的重要能源基地，同时与其远东地区开发问题密切相关。美国在北极问题上则较为保守，还面临着来自不同利益集团的压力，实际举措并不得力。”程保志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

　　“但我不大同意"新冷战"的说法。尽管由于去年乌克兰危机持续发酵导致俄罗斯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在国际问题上形成对峙，但他们彼此都认识到今日之世界形势与过去的冷战大不相同，各国相互依赖日益加深。美国也深知在北极事务上要有所作为，均离不开与俄罗斯的合作。”程保志进一步解释道。

　　中国如何参与

　　通过与北极合作伙伴在政策、科研和经济方面的合作，中国已日益成为北极利益相关者。而参加北极理事会成为正式观察员，中国表明了自己对于北极的关注

　　北冰洋沿岸国家争夺北极资源固然有其天然的合法性，但对于其他国家而言，又该如何入局呢？

　　其中一种方法，是加入北极理事会，为北极治理共同“出谋划策”。2013年5月15日，中国、印度、意大利、日本、韩国和新加坡成为理事会正式观察员国。

　　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近日称，中国是北极理事会的观察员，拥有相应的资源、技术和科研潜力，应该是俄罗斯在北极事务中的优先合作伙伴。

　　分析人士指出，受西方对俄罗斯制裁的影响，欧美企业无法在北极地区与俄罗斯展开合作。在这一背景下，俄罗斯已经改变了以前对中国进入北极的提防态度，把中国视为俄罗斯北极战略的优选伙伴。

　　而美国《阿拉斯加电讯新闻》也刊发题为《加强美中北极合作》的评论表示，在北欧和加拿大都与中国在北极地区开展合作的情况下，美国应抓住作为北极理事会轮值主席国的机会，扩大与中国在这方面的合作。

　　中国北欧北极研究中心（China-Nordic Arctic Research Center）执行秘书长尼尔森（Egill Thor Nielsson）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通过与北极合作伙伴在政策、科研和经济方面的合作，中国已日益成为北极利益相关者。参加北极理事会的工作，与北极伙伴国建立学术合作、商业合作都是取得进展的最佳途径。”

　　他认为，这方面一个比较好的例子是，中国与冰岛的能源合作。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利用其海上石油技术与冰岛Eykon能源在冰岛海域进行合作。而与此同时，北极绿色能源公司与中石化合作，通过合资企业的形式为中国带来了冰岛的地热专业技术。

　　“最关键的是，所有的合作伙伴互利共赢，而且相辅相成。同样的原则也适用于其他北极地区的利益相关者，如韩国、德国、日本、法国、印度和新加坡。”尼尔森告诉记者。

　　尼尔森表示，中国已经不断证明自己是可靠的合作伙伴，能够与北极的当地居民进行务实合作。此外，很重要的一点是，中国已经向国际社会展示了自己对北极地区的关注。10月中旬将在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举行的第三届北极圈大会上，中国可能将举办一场分会，介绍中国在北极的政策、愿景以及项目。

　　“北极航道，油气矿产等资源当然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北极域外国家具有相当的吸引力，但中国的着眼点并不仅限于此。北极气候变化，生态保护，社会发展同样也是中国参与北极事务的重要方面。”程保志表示。

　　权利与义务

　　资源开发与保护往往是“鱼和熊掌”的问题。作为尚待开发的“处女地”，北极地区面临着严峻的环境保护挑战

　　各国在争夺北极资源的同时，也必须要承担相应的义务。其中最为严峻的一个挑战是北极地区的环境保护。

　　尼尔森告诉记者，尽管气候变化是一个关键的因素，但仍有一些长期的全球趋势推动北极地区资源开发和贸易。这其中包括：不断上升的人口、城镇化、自然资源匮乏、购买力提高、全球化、技术提升。

　　“从这一层面来看，北极资源开发将着眼于随人口增长所引发的能源、食品和水的需求问题。全球人口在2050年将达到97亿。”尼尔森说。

　　但资源开发与保护往往是“鱼和熊掌”的问题。上世纪40年代美国在阿拉斯加北坡开始的广泛的石油探测活动。当年拖拉机留下的破坏痕迹至今仍未复原，甚至永远不会复原。在某些地区，为了让地质学家便于探油，人们把土地表层的隔热植物全部翻起，露出了下面的永久冻土。当阳光把永久冻土融化后，地面便形成了沟渠，使土壤受到了侵蚀。

　　1968年，美国石油公司铺设管道的权利受到了阿拉斯加土著居民和环境保护主义者的挑战。环保组织认为，石油已成为破坏北极环境的祸首。

　　这种因石油开发而产生的环境担忧至今仍未消散。美国政府8月17日授予壳牌石油公司许可，允许其在阿拉斯加西北部海岸附近的北冰洋地区开采石油，这是该公司自1991年以来首次获准在该海域采油。

　　但美国政府的举措马上遭到部分环保组织的强烈反对。美国政府官员和壳牌石油公司联合声明，承诺将致力于更高安全的开采标准。今年早些时候，奥巴马政府要求国会保护北极野生动物保护区，保护区位于阿拉斯加，占地约500万公顷。

　　然而，许多环保人士仍然担忧，勘探活动会给北极熊、海象和其他生活在该区域的动物带来不利影响。北极野生动物保护区的Leah Donahey称：“目前并不能保证，在未来该地区的石油开采中，不会出现泄漏。”

　　不过，如果采取合适的措施，新能源开发和保护自然环境可以兼得。尼尔森进一步指出，平衡工业发展和环境保护二者关系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但是北欧国家有一些很好的示范，例如挪威的电力行业和冰岛的海产品产业，都展示出北极资源开发能够采取一种“审慎且商业上可行”的方式。

　　“冰岛已经开发出可持续发展的渔业，而不需依赖于政府补贴，这就不同于任何其他经合组织国家，而挪威的石油和天然气产业拥有世界领先的安全和环保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