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三胎背后的人口焦虑：10年一半的孩子不见了

本报记者 索寒雪 北京报道

在最早放开三胎生育的黑龙江黑河市，过去10年，小学在校生人数减少了几乎一半，从2010年的100265人减少到2019年的53920人，如果对照2018年的小学在校生48149人，人数减少超过了50%。

这种人口的减少，在生活的各个细节随处可见。

2016年，作为黑龙江第一批放开三胎的地级市，黑河正在经历生育率降低的阵痛。

学界一直呼吁，在“十四五”期间放开三胎政策，结果未必如想象中完美。

学生减少，教师提前退休

10年前一个教室坐69人的情况不见了，现在的教室只坐55人。

望着后面空出来的座位，黑河一所中学的教师告诉记者：“作为周围最好的中学，过去我们每年招生700多人。”

他表示，后来随着预备生源的减少，“为了保障生源质量，我们按比例招生，学生人数也减少了”。

这种减少的速度非常快，并直接导致教师资源过剩。一些教师不得不提前退休。

“虽然我是副高职称，可以工作到60岁，但是单位要求我们55岁退休。”即将退休的黑河下属区县的某中学李老师这样向记者介绍。

虽然学校能够达到副高水平的教师屈指可数，但李老师还是要面对学校“惨淡”的现状。

“因为学生减少太快了。”李老师说，“甚至一些小学校，老师比学生还要多。”

这种学生数量的极速下降，在当地的统计年鉴中便可以查询得到。

2010年，当地小学在校生100265人，此后到2019年逐年降低，分别是99926人、83346人、59476人、55830人、54711人、52113人、49182人、48149人、53920人。

除了2019年略有反弹，过去10年，小学在校生减少了接近一半。

与之相对应的普通中学在校生人数减少接近40%。

从当地的总人口数量，也能看到一些趋势。

其中据黑河市公安部门统计，2016年末，全市总人口162.8万人。其中城镇人口99.8万人，乡村人口63.0万人。全市人口出生率5.4‰，死亡率5.8‰，人口自然增长率-0.4‰。

而到了2019年，人口增长出现了更加明显的下滑。

2019年，据当地公安部门统计，黑河全市总人口158.1万人，其中城镇人口92.9万人，乡村人口65.2万人。全市人口出生率3.9‰，死亡率5.3‰，人口自然增长率-1.4‰。

三年，黑河城镇人口下降了7.2万人，下降幅度为7%。

为了遏制这种趋势，2016年，黑龙江省十二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五次会议表决通过了《黑龙江省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修改的决定》，明确了除少数民族和特殊家庭之外，边境城市人口也可以生育三胎。

其中夫妇双方均为边境居民的地区包括黑龙江省的漠河、塔河、呼玛、黑河市爱辉区、孙吴、逊克、嘉荫、萝北、绥滨、同江、抚远、饶河、虎林、密山、鸡东、穆棱、东宁、绥芬河共计18个边境县（市、区），可以生育三胎。

三胎政策催生效果不佳

对于放开三胎政策的推进必要性，业界一直在讨论。

“从研究者的角度看，对于‘三胎’，国家政策是要放开的。”人民银行研究局副局长陈浩向《中国经营报(博客,微博)》记者表示。

但是，从政策到实施，效果并不明显。

记者随即采访开放三胎后，育龄人口的选择。

一位当地国有通讯公司员工向记者表示，养育儿童成本较高，是摆在面前的最大障碍。

“黑河的房价直追哈尔滨，但是收入却低得多。养育孩子的成本太高。”该人士表示，“周围有几个零星生二胎的，三胎没有看到。”

当地大学一位教师也向记者表示：“生育成本太高，本地人很少生三胎。倒是外来人口在黑河生二胎或者三胎较为普遍。”

“这是因为中国人少子化的人口惯性。”陈浩向记者表示。

陈浩认为：“我们高估了人类应对老龄化和少子化的能力。”

他表示：“我国的人口转型不同于发达国家，具有人口转型更快、老龄化更严重的特点。”最后，他从转变观念、生育为本、养老为辅，重视储蓄和投资，推进养老改革等方面，提出了我国应对人口转型的改革方向。

恒大经济研究院院长任泽平曾发布报告，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出生人口降至1465万人，65岁及以上人口占比达12.6%，人口总量在“十四五”时期将不可避免进入负增长。人口因素变化缓慢但势大力沉，按照当前趋势，随着全面二孩政策效应彻底消失、受教育水平提高、城市化推进等，未来总和生育率将从2019年的1.5‰下滑至1.0‰～1.2‰左右。

随后，任泽平预估，以总和生育率1.0‰估计，到2050年、2100年总人口将分别为12.1亿人、5.2亿人，老人比重分别为31.2%、53.4%。即使以总和生育率1.4‰稍乐观估计，到2050年、2100年总人口将分别为12.7人、7.3亿人，老人比重分别为29.6%、40.7%。

任泽平建议，在“十四五”时期从尽快放开三孩开始逐步推进并观察效果，这也符合中国渐进式改革、增量式改革的传统智慧。尽快全面放开并鼓励生育，让生育权回归家庭自主，加快构建生育支持体系。

老龄化加剧

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下一个10年，中国该如何影响世界悬而未决。

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末，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约有2.54亿人，占总人口的18.1%。

根据中国社科院的推算，“十四五”期间，60岁以上人口占比将超过20%，总量突破3亿人，进入中度老龄化社会。

财政部社保司司长符金陵表示，21世纪前期将是中国人口老龄化发展最快的时期，中国的人口老龄化呈现出了老龄化速度快、规模大、未富先老等特点，受此影响，基本养老保险制度抚养比持续走低。

这种抚养比的极端情况，已经在东北显现。

“2019年我们国家企业职工的抚养比只有2.6﹕1，其中辽宁1.5﹕1、黑龙江1.3﹕1，人口老龄化程度的加剧将直接导致基本养老保险基金结余总量增收下降，这将对下一步基金投资运营工作带来挑战，需要有关部门及各有关方面群策群力、统筹谋划加以应对。”符金陵表示。

为了保障城市的经济活力，很多城市在2017年开始了抢人大战。

西安市领导曾向《中国经营报》记者透露了西安的“抢人”成果：“2017年，平均每天迁入户籍人口为1000人；2018年，平均每天引进4267人，最多一天引进了8050人，是2017年的8倍。”

2018年天津市发布“海河英才”行动计划，即为吸引高层次创新人才、扶持高层次产业人才入驻天津，而放宽人才落户条件。

该政策吸引了近百万人在一周内前往天津咨询落户，甚至不惜彻夜排队，从而导致落户政策朝令夕改。有数据显示，2018年5月，天津二手房成交环比增加255%。

上海市和北京市也相应放开了部分落户政策。

虽然东北三省经济增长依旧在全国处于底部位置，但是面对人口的流失，也开始放宽政策。

记者看到，在东北人口偏少地区，学龄儿童在当地入学，既不用落户也不用买房。

另外的办法就是做大当地的教育资源。

黑河市在小学在校生数量减少的情况下，升级当地的高校，当地高校的学生数量从2010年的8000人上升到2019年的超1万人。

“通过升级教育资源，招生效果特别好，而且每年的招生名额都会招满。很多年轻人会选择在黑河本地就业。”黑河学院人士向记者表示。

也有对生育与人口老龄化挂钩的反对声音。

北京协力人口与社会发展研究所所长贾云竹向记者表示，人口老龄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是人类追求健康长寿、抗击各种疾病风险的结果，人口老龄化的问题就是人类社会发展的问题，不是可以靠哪一个单项政策可以解决的。

少子化的另一个伤害，就是中国人的创造力。

携程集团联合创始人、董事局主席、人口经济学家梁建章曾向《中国经营报》记者表示：“看待人口红利问题有不同的维度，从总量来说，人口红利已经开始逐步下降，但下降的幅度有限，每年可能就1%左右。但如果从20～40岁的年轻人口的维度看，下降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可能是3%～5%，这个下降速度是比较严峻的。如果从大中城市未来10年以后的发展来看，就非常悲观了。”

他表示，大城市平均一对夫妇才生一个孩子，虽然全面两孩政策已经施行，但很多人选择不生二胎，还有很多人不结婚，所以这个问题就非常严峻，其实这是中国最艰辛的一部分人了。

“这代人目前没有问题，但当5～10年之后，他们的孩子长大了，呈现出的问题就会比较严重，只用半代人的时间，就会看到我们所面临的人口问题——年轻人正在迅速减少，中国的创造力会下降。”梁建章表示。